“以臣愚见……”

满洲人对“流贼”与明朝的多年战争不惟一向漠不关心,反而常认为“流贼”的叛乱,使明朝穷于应付,正是给满洲兵进入中原造成了大好机会。多尔衮在午膳时口授给范青的书信以礼相称,一则因为大清国对范青并无宿怨,二则多尔衮不能不考虑到倘若范青确实率领五十万大军北来,在京师建立了大顺朝,必然与偏处辽东的大清国成为劲敌,过早地触怒范青对大清国没有好处。此刻重新思索,开始觉得用大清皇帝的名义写信称流贼首领范青为“大顺国王”似乎不妥,但是到底为什么不妥,他没有来得及深思,看见洪承畴正在犹豫,多尔衮说道:

“南朝的事你最熟悉,对范青应该怎样称呼呢?”

洪承畴在心中极不同意称范青为“大顺国王”,对此简直有点愤慨,但是他不敢直率地对多尔衮说出他的意见,稍一迟疑,向多尔衮恭敬地回答说:“这书信是内院学士遵照王爷的面谕草拟的,臣不敢妄言可否。”

他转向范文程问道:“范学士,南朝的情况你也清楚,你看目前对范青应该如何称呼为宜?”

范文程说:“目前明朝臣民视范青为流贼,我朝皇帝在书信中过早地称他为‘大顺国王’,恐非所宜,会失去南朝臣民之心。”

“应该如何称呼为妥?”多尔衮又问。

范文程说:“臣以为应称‘范青将军’,不必予以‘国王’尊称。”

多尔衮沉吟说:“那么这书信的开头就改为‘大清国皇帝致书于开封府范青将军’,是这样吗?”

范文程不敢贸然回答,向洪承畴问道:“请你斟酌,书信用这样开头如何?”

洪承畴感到这封用大清国皇帝具名发出的极为重要的书信,对范青不称国王,只称将军,仅使他稍觉满意,但不是完满意。在这个称呼上,他比一般人有更为深刻的用心,但是他不想马上说出。为着尊重睿亲王的时候不冷落另一位辅政亲王济尔哈朗,他转望着济尔哈朗问道:“王爷,尊意如何?”

郑亲王笑着说:“操这样的心是你们文臣的事,何必问我?”

多尔衮猜到洪承畴必有高明主意,对洪承畴说道:“有好意见你就说出来,赶快说吧!”

洪承畴说:“以臣愚昧之见,流贼中渠魁甚多,原是饥饿所迫,聚众劫掠,本无忠义可言。一旦受挫,必将互相火并,自取灭亡。故今日我皇帝向流贼致书,不当以范青为主,增其威望。书中措辞,应当隐含离间伙党之意,以便日后除罪大恶极之元凶外,可以分别招降。又听说逆贼已经在开封僭号,定为伪京,故书信不必提到开封这个地方,以示我之蔑视。臣以待罪之身,效忠圣朝,才疏学浅,所言未必有当。请两位辅政亲王钧裁。”

济尔哈朗赶快说:“我同睿亲王都是辅政亲王,不能称君。”

汉文化程度较高的多尔衮知道郑亲王听不懂“钧裁”二字,但是不暇纠正,赶快向范文程问道:“你认为洪学士的意见如何?”

“洪学士所见极高,用意甚深,其韬略胜臣十倍,果然不负先皇帝知人之明。”

多尔衮向洪承畴含笑说道:“你就在这里亲自修改吧,修改好交值班的官员誊清。”

洪承畴立刻遵谕来到靠南窗的桌子旁边,不敢坐在睿亲王平日常坐的蒙着虎皮的朱漆雕花太师椅上,而是另外拉来一把有垫子的普通椅子,放在桌子的侧边。他坐下以后,打开京师出产的大铜墨盒,将笔在墨盒中膏一膏,然后迅速地修改了书信的称谓,又修改了信中的几个地方,自己再看一遍,然后回到原来在火盆旁边的矮椅上,用带有浓重福建土音的官话将改好的稿子读了出来。在他读过以后,多尔衮接了稿子,自己一字一字地看了一遍,点点头,随即转给坐在右边的郑亲王。郑亲王见多尔衮已经含笑点头,不愿再操心推敲,随手转给隔火盆坐在对面矮椅上的范文程,

笑着说:“老范,睿亲王已经点头,你再看一看,如没有大的毛病,就交下去誊抄干净,由兵部衙门另行缮写,盖上皇帝玉玺,趁范青在进犯京师的路上,不要耽搁时间,马上差使者送给范青好啦。”等范文程刚看了第一句,郑亲王又接着说:“老范,你读出声,让我听听。我认识的汉字不多,你念出来我一听就更明白啦。”

范文程一则有一个看文件喜欢读出声来的习惯,二则他不愿拂了郑亲王的心意,随即一字一句地读道:

“大清国皇帝致书于西据明地之诸帅:朕与公等山河远隔,但闻战胜攻取之名,不能悉知称号,故书中不及,幸毋以此而介意也。兹者致书,欲与诸公协谋同力,并取中原。倘混一区宇,富贵共之矣,不知尊意如何耳。惟望速驰书使,倾怀以告,是诚至愿也。

范文程将书信的正文念完以后,又念最后的单独一行:“顺治元年正月二十六日。”

“完了?”郑亲王问道。

“完了,殿下。”

“你觉得怎样?”

范文程既有丰富学识,也有多年的从政经验;既是开国能臣,也是深懂世故的官僚。他很容易看出来这篇书稿漏洞很多,作为大清皇帝的国书,简直不合情理,十分可笑。例如范青率领数十万“流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