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起先它并没有打算睡很久。

群星的位置太有秩序,逐渐成了一张网,极轻地把它往下压。它顺应那个力道,舍弃了相当一部分肢体,蜷缩成一片地球海刚刚盛得下的大小。这不是进食的时候,哪怕对它而言,进食也是一场需要节制的狂欢。它也就不像以前那样,在星球们干扰自己前就把它们的能量吮吸掉,虽然这么做是一件轻松又愉快的事。

它诞生在时间之前,在宇宙之前,在命运之前,在“诞生”本身的概念出现之前。它的拥有最高级的进食方式,即万物都是它的能量来源,甚至虚无本身也是。不像之后一些脆弱的生物,需要笨拙又艰辛地用手、眼、舌还有直觉去试探,才偶尔能获取食物而不是死于食物。

它吃一切,搅乱一切。最初会吃混沌、能量和光,然后吃星云和运行轨迹。有时候它吃星球,吐出灰暗的渣滓,有时被它吃过的星球幸运地保留了外壳,但其上“孕育生命的可能性”永远消失。它吃时间线,把时间搅成碎片再吃,于是诞生在那段时间的生物们的命运统统被切割。它们的老年体杀死自己的幼年体,胚胎存在于死亡之后,而死亡和诞生被打碎,分散在它们命运四周。它们每个个体都出生很多次,死亡很多次,被结果驱赶着朝原因奔跑。

后来它吃自己的仆从。仆从们有各式各样的软弱之处,大多汁水淋漓。有时它相应仆从的需求,有时它不,毫无规律可言。因为无论仆从自愿还是反抗,它的进食都不会受到阻碍。一部分仆从理解不了这种至高的逻辑链,想要躲开,它就把它们寡淡的灵魂统统吮吸掉。

对它而言只是一会儿,但宇宙而言,它已经很久没有进食群星。所以群星竟然逐渐有了秩序,星光们形成一张网让它下降。对宇宙来说,强迫它吐出一部分能量也许是守恒秩序的短暂胜利,但对它来说一切似乎也没什么区别。它就算软弱一百万倍,宇宙对它来说依旧是绵软的进食场。

它下降,降到一颗沙子那么大的蓝色星球上,挤走了一片海。生命们因为它的到来而溃烂。它在群星的网下收缩触角,变成这个星球上怪诞蠢笨的物体。它是山,是熔岩,是暴雨。它是预兆,是目光,是战栗的直觉。它是鲸,是水母,是深海里永不闭合的眼球。有一些愚笨的仆从,以为它变成万物,就是虚弱而必须顺应万物,于是想要挑衅它的权威。它们不理解的是,既然它变为万物而万物无法变成它,说明它永远是法则的至高者。它一一吞噬掉那些仆从,它们多汁,足够吮吸一会。

它在海里睡觉。在这期间,唯一使这个星球偶尔坠入地狱的,只有它逸散的梦境。这对星球来说是从未有过的安逸时间,于是在这期间星球上竟然孕育出了更脆弱的生命。

这群生命格外愚笨,格外自大,竟然有了自己的自称,仿佛它们认为自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一般。

他们管自己叫“人类”。他们比它的仆从还弱,甚至只要一点恐惧,他们的灵魂就会受不了波动而化为浆水。他们有语言:肤浅、琐碎而互不相容,如同蚂蚁的迷宫,不值一提,但能够消遣一下。它把这个渺小的迷宫的所有路都正正反反走了几遍,然后运用人类自己的语言去恫吓他们,进而享用被恐惧液化的灵魂。

人类脆弱、渺小,营养丰富。连人类幼崽都认为雌性人类是适合寄生的苗床。它在进食之余在人类体内放牧,种下卵,培育杂交的仆从。人类太软弱,往往还未死于寄生,就已死于绝望和互相残杀。后来它也没了兴趣。人类需要精细地料理,但他们本身的价值不值得精细的对待,最后他们就是一团无用的软肉而已,于是它心不在焉地又去沉睡了。

在它半睡半醒的时候遇见了那个人类。当时他还是幼崽,比普通的人类幼崽还要再弱小一点,所以他身上还带着同族留下的伤。那时在海边,风很大,气温对人类来说很冷,海水卷着沙粒一路粘上人类的小腿。

星光是一张网,让它翻身变得比较困难。所以它没有动。人类太年幼,连恐惧是什么也不知道,还以为那是一头搁浅的鲸。而这件事的奇妙之处就在于此:人类幼年时直面了它,侥幸没有癫狂,那块黑暗的印记就烙在了他的灵魂里,好像一针疫苗,让他今后都能无畏地直视它。

最神奇之处在于,人类在自己带着伤的时候,还为受伤的它提供了一份同情,如同同情真正的鲸、同情无巢的鸟、同情将死的猫。而同情是只有平等的生命间才能互相给予和接纳的。

从此那个人类的幼崽变得非常好辨认:只要找灵魂里有一大块黑斑,命运被搅得紊乱的那一个就行。它醒着的时候就会去观察那个人类,由于耗费了关注在上面,那个人类看起来格外美味。但这不是进食的时候,它要留着胃口,吃掉那些缠人的星星。

它偶尔舔食人类的梦,那个人的梦就会变得怪诞,让他尖叫着醒来。恐惧让他的味道有微妙的改变,不像先前那么好。放到其他人类身上,变没变味的结果都差不多,最终都是一口吃掉而已。但这个人类,这是个值得精细料理的人类。

有时候它懒得等待,也不想一觉睡去把人类的整个生命都漏过。于是它顺着时间线爬到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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