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有一种开过极细小的粉红花,现在还开着,但是更极细小了,她在冷的夜气中,瑟缩地做梦,梦见春的到来,梦见秋的到来,梦见瘦的诗人将眼泪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诉她秋虽然来,冬虽然来,而此后接着还是春,蝴蝶乱飞,蜜蜂都唱起春词来了。

——鲁迅《秋夜》

秋太短,昨日还暄气初消,花红月圆,一夜醒来就寒潮入窗,梧桐落了一地,萧萧瑟瑟地泡在冷雨里。对于三中的高三学生来说,没有什么红叶踏秋,也没有什么庄家丰收,唯有窗外被雨水冲得七零八落的桂花,告诉他们秋还在。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靡靡。”

早读课上,孟肴隔壁组的一个女孩在背诗。

“错了错了,是雨雪霏霏。”另一个女孩说。

“啊?可是《画皮2》里小唯对靖公主就是这样唱的啊,”她小声清唱起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靡靡。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后面是‘行道迟迟,载渴载饥’。你要像那样写,一分都没有。”

“我知道,我这都不知道了?”女孩撅起嘴,“我只是想唱唱歌,不好听吗?”

“调子不错,创词太没水平了,还有错别字。”

孟肴在旁边想,不是的,不是错别字。“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是诗经里《黍离》的句子,前一句是“行迈靡靡,中心如醉。”把“霏霏”换成“靡靡”,刚好将两首诗串起,何况“雨雪靡靡”,写雪下得悠悠慢慢,搭配上也没有错。

他小心翼翼地在本子上写下那首“小唯”唱的诗,他没看过《画皮2》,不认识小唯,但女孩唱得很好听。也许一千年前的诗经,正是这般浅唱着传颂吧。

可是一千年后的诗经,一旦染上应试的色彩,只剩下反复纠结的错字。每一个字,都是黑色的得分。

孟肴考了一百五十名。和预想中不同,佘老师没有找他谈心,没有批评或安慰,甚至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遗忘和冷落,是比愤怒的指责更加可怕的东西。

孟肴陷入了巨大的自我怀疑,他想自己到底是有多差劲,除了学习,其他方面也很糟糕吧?与大多老教师一样,佘老师喜欢在课上高谈阔论,说自己看人这么多年从未走眼,她会预言不同学生的未来,谁会成为记者,谁适合当工程师,谁再冲一把就能考上名校。

佘老师的态度,或许是她已经看透了孟肴的未来——这会是个一事无成的家伙,不值得浪费时间。

孟肴透不过气来。他想要努力,想要证明自己,想要大声质疑那些老套的经验。可是现实却很残酷,不仅是月考,往后大大小小的考试,从随堂测试到周测,无一例外,他是垫底。

他和A班的人,真的差太多了。他渐渐感觉到,那种无力的差距感不在于分数,不在于是否会做某一道艰深的难题,而是过往将近十八年截然不同的人生。那些孩子从娘胎里就开始接受胎教,幼儿园里的英语老师是外教,小学就开始系统培训心算和奥数,初中就开始尝试竞赛集训、出国交流。

不像孟肴,从小学三年级才开始背诵二十六个字母。

他输在起跑线上,已经落后太远太远。

唐姣曾是他的偶像,也是他的目标,因为他们同为普通家庭的孩子。孟肴略微了解过,唐姣的父亲是乡镇上的小学老师,母亲则闲赋在家。在A班光鲜亮丽的精英里,唐姣永远穿着中规中矩的校服,戴着细框眼镜,连草稿本也密密麻麻写完一页再更换新的一页。

她一直很努力,就连吃饭也捧着小本子记单词。孟肴曾经以为她和自己是一类人,可是真正近距离观察后,他才发现并不相同。

唐姣拥有极度的自律与细心。如果不是后天有意培养,那只能说是一种天赋。她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也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并且为之努力,不受诱惑,不自我怀疑,毫无彷徨。

孟肴做不到。他有时觉得自己能一鸣惊人,有时又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就连上课是否听讲,他也常常纠结。老师讲的内容都是难题怪题,可是他连基础都没有掌握好,他想要利用上课时间自主学习,老师又会意有所指地喝道:“有些人成绩那么差,上课还不听讲!”

太多的光阴,就在这样的东奔西顾中浪费了。他甚至没有心思再去思考自己和晏斯茶的未来,A班也好,H班也好,无论哪片土地,他都得扎根活下去。

但是晏斯茶就坐在旁边。孟肴有意无意的,总会把现在的不幸怪罪到晏斯茶身上。他这些空前的压力,都是因为晏斯茶任性的逼迫。他一日不好受,他一日不会原谅晏斯茶。

他们仍未和解,很少交流。但无论孟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