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斯茶将手中的日记本递给孟肴,孟肴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收下了。晏斯茶起身坐到他的床头,一脸平静地道:

“周一,晴。今天读了鲁迅的《非攻》,核心内容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去其糟粕,取其精华,这才是严肃的‘故事新编’吧?”

他这话说得突兀,孟肴却惊得猛然坐直身子。他呼啦啦地翻开手中的日记,停至某一页,伸出食指一字一句核对起来。是的,这就是他日记的内容,一字不差。

晏斯茶语气不变,继续背道:“另外初中虽然学过墨子救宋,却没有发现最有趣的其实是最后一段:‘子墨子归,过宋。天雨,庇其闾中,守闾者不内也。故曰:治于神者,众人不知其功。争于明者,众人知之。’哈哈,怎么有点鸣不平的味道?”

孟肴的眼睛瞪大了,以一种梦幻般、纹丝不动的目光凝视着晏斯茶。他的唇形丰满,惊讶的时候有些外翘,瞧着像憨乎乎地嘟着嘴。

“周三,阴。

今天是冬至,食堂竟然有羊肉汤和白馍馍。头顶的灯映到汤碗里是两朵小花的形状。口中的白馍馍在嚼到第二十下时,味道有点像小时候吃过的玉米软糖。”

“周日,雨。

晚上下班时,老板说他打算回老家,以后我不用去了。老板开了一瓶一直舍不得喝的茅台,说是别人送的,叫我陪他喝。明天要上学,我不敢喝酒,以茶代酒,他也不为难我。他说他喝完这杯再也不喝了,这害死人的酒,害得他妻离子散。可是他一直在喝。

后来我错过了末班车,不过没关系,至少他在这座城市的最后一晚没有那么孤单。我也有点想家了。”

孟肴从未这样专注而长久地盯着一个人看。他大多时候都会畏畏缩缩地避开人的目光,眨巴眨巴眼睛,睫毛下的光就藏匿不见了。

可他现在通通忘了。忘了害怕,忘了害羞,也忘了眨眼睛,就这样盯着晏斯茶,直到眼睛里涌出泪来。

是眼睛看得太酸了吗?他抬起手胡乱抹掉眼泪,可是眼泪越抹越多,视线一片晕开的模糊。他好着急,仿佛晏斯茶就要消失在这片朦胧里,呜呜地哼出声来。

晏斯茶没料到孟肴会哭,急忙扶住他的肩膀,“你不喜欢日记被人看见么?我不说了......”

孟肴不住地摇头,张嘴想说点什么,出声却是破碎的抽噎。他觉得自己像个只会流鼻涕掉眼泪的傻子,便强撑起一口气,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没想、想过......”

没想过有人会看见他的日记,更没想过有人能把他的日记背出来。这么普普通通的一个日记本,怎么就遇上了会长,怎么就入了他的眼,还被他背下来了?

孟肴激动地笑了起来,又哭又笑,更像个傻子了。他倒希望晏斯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否则这份恩情,叫他生生世世都还不起了。

晏斯茶凑近孟肴的脸,用纸巾替他擦掉眼泪,放软了语气:“没想过我会看你的日记?抱歉,以后都不会再看了。”他瞧见孟肴哭红的眼,神情有一瞬失神的恍惚。

“不、不是的,我怎么会怪你,”孟肴气息顺了一点,目光又开始躲晏斯茶,“可是,这只个普通的日记......”

“哪里普通了?”晏斯茶抚上孟肴的脑袋,轻轻揉了揉,“一天再怎么糟糕,只要想到可以看见你的日记,便觉得至少还有一件令人安心的事。”

“我知道,你从来不会写进负面的情绪。这其实很难得,尤其是在日记里。”

孟肴想,原来会长也看出了他的刻意。因为现实的洪流快要冲走他,他只好这样,用这样笨拙的方式抓住最后一点点浮木。

“我一直在想象着和你遇见,想象着你会是什么样子。”

晏斯茶这句话几乎刺痛了孟肴,他缩起肩膀,又变回了那个自卑的幺鸡,“结果呢......”他自取其辱般问道。

会长想象中大概是个阳光开朗的人,实际见到的却是个卑贱弱小的普通人。孟肴暗中掐紧了被子,而且他还不知道这个人是个被欺凌者,是个身体残废。

“结果我没想到会是你!”晏斯茶突然笑了起来,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似乎没有注意到孟肴的情绪变化,“孟肴,你真不记得我了?”他的目光灼灼,像两轮亮堂堂的太阳,把整间寝室都照热了。

孟肴有点迷惑,他自然认识晏斯茶,从高一的新生仪式上就认识了他,可是印象中,他们从前并没有过任何联系。他迟疑地摇了摇头,看见晏斯茶眼底的光暗了一些,像乌云遮住了太阳,“也是,毕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去年六月十号的下午,你在3路公交车上抓了一个小偷,你还记得吗?”晏斯茶的语速有些快,像是担心孟肴连这个也忘记了,尽量详细地描述道,“戴着鸭舌帽,个子不高,很年轻。”

六月十号?孟肴盯着晏斯茶一张一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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