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悯心神难宁,等回到山庄,毫无警觉地下了马车。

不料庄主正站在大门前候着他们,一见自家少阁主从马车上下来,立时瞠目结舌:“少、少阁主?”

薛悯回过神来,瞬间脊背都下意识绷得笔直。

庄主早在大门前提着灯笼翘首以盼许久,此时也顾不得少阁主怎么偷跑来了,连忙走到薛悯面前。

庄主鼻尖上还挂着汗珠,焦虑非常:“少阁主,今日来了青阳门的人,不知怎么就闯进了山庄,抓了好几个手下……”

薛悯打断道:“先带我去见人。你说的青阳门弟子在哪里?”

庄主连连点头:“在大堂里,在大堂里呢。”当先快步领着他们过去。

一进大堂,首先见到的便是被捆着扔在地上的几个人。

他们嘴里塞了布团,一见着庄主就像见着救命稻草,拼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还试图扭动身体挤到庄主脚边。

庄主却眼神躲闪,看也不敢看他们一眼。

四位青阳门弟子腰佩宝剑,肃整地穿着天青色圆领。

见到薛悯,其中一位上前抱拳:“晦月少阁主,我等已将这庄中内鬼抓出,交由您处置,便回去复命了。”

她抱拳回道:“多谢。”

看向地上的那些人,她脸色冷沉下来。

薛悯抬手一指:“拖他们下去,阁规处置。”

山庄的侍从立刻过来,要将人往外拖。

地上几个被绑的内鬼面露惊恐,呜呜呜大叫,拼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庄主。

此事盖棺定论,薛悯便挂着淡淡的笑,轻快地抽出佩剑搭在庄主脖子上:“庄主有什么想说的?”

庄主两腿筛糠似的抖,却一动也不敢动,颤着声喊:“我不是内鬼……我对晦月阁忠心耿耿,怎会出卖晦月阁,少阁主明鉴!”

薛悯微微歪头,询问地看向青阳门的人。

青阳门弟子道:“这庄主的确不是内鬼。但他因收了贿赂,不清查他们的身份就收进了山庄,算是帮凶。”

薛悯的剑刃冷锋一侧,鲜血滚落,庄主倒地。

她厌弃地看了眼剑上沾的脏血,吩咐人将地上收拾了,将剑交给子言去洗净。

另一边,雁城的红鸾会还繁华不息。

暮色四合,千灯高悬。

陈清川和白少华走在水廊上,两侧花灯盏盏相挨。

宝坊月皎,鼓击锣鸣。

周遭皆是热闹,而陈清川通通不见,眼里只那一人。

湖光月色,灯影交覆,那人穿梭其间,浮光掠影光怪陆离。

陈清川仿佛见了此生最美景象。

是他兜帽遮了眼眉,灯火却都往他鼻尖朱唇凑,鼻尖一点雪亮微光,朱唇丹丹,回首时脸廓熠熠烁烁,月满也追他身影。

朱唇叼糕,含糖葫芦,臂弯里也一堆零嘴儿油纸包裹。白少华眼里有霜月,有明灯,回头时有陈清川。

他们经过面具摊子,白少华想起那个被他随手送给小孩的白雀羽面具,确实是很漂亮的一张面具。

他侧头对陈清川说:“我有过一张面具,很想戴给你看,不过那张面具已经……”

忽然,白少华眼前的光线微微一暗,一张微凉的面具被戴到了他脸上。

白少华下意识抬手去摸,摸到面具上修长的白雀羽,微微怔愣。

陈清川给他戴上面具,收回手,低声说:“是这张吗?你戴很好看。”

隔着面具,视野变得窄小,白少华只觉得周围热闹的喧嚣都变得模糊安静,陈清川的身影却越发清晰深刻。

招摇过市的糖葫芦,虾青瓷的圆肚瓶,玉鸦钗簪在姑娘髻上,月亮缀在天上。镶着琉璃的影灯走马观花过,拖着红穗子曳过一片五颜六色的光只是一瞬。

白少华微微晃神,继而眯起狭长的眸子,问陈清川:“你果然之前就跟着我了?”

陈清川只说:“师兄在灯下戴着面具回首找我时当真好看……再这样看看我吧,师兄。”

白少华抬手就捶了他一拳,不重。

陈清川低下头,隔着面具吻了吻白少华的眉心。

大庭广众之下,白少华僵了僵身子。

白少华微微僵硬地问:“这么多人呢,你在干什么?”

“吻你朱砂。”

“隔着面具,你怎知道吻到朱砂了?”

“吻过万千次,不会错。”

“你……你什么时候万千次了?”白少华惊愕。

纵然陈清川与他欢好时偏爱吻他眉间朱砂,却也没那样多次。

陈清川却不肯说了,掩饰般撇开眼,牵起白少华的袖子,带他往灯谜摊子走:“师兄,我们去猜灯谜吧。”

一只只高挂的灯笼上写着谜语,白少华抬头看,灯辉倾泻而下,映得他一身朦胧的光。

他念道:“身自端方,体自坚硬。

虽不能言,有言必应。”

陈清川很快解了:“是砚。”

猜对灯谜,摊主送了他们一对鸳鸯灯。

渔火沉,云雾消。

天公不作美,偏落碎雨。

陈清川看他师兄撑在栏杆上,他也跟着看湖,淅淅沥沥的涟漪将月碎作千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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