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和三十四年,靖和帝驾崩。太子乐登基,改号嘉元。

嘉元二年,六皇子禹弱冠,字向明,封端王。

尚书令府中,阳春三月里的桃花微微绽开,落了一地缤纷香气。

有蓝衣侍女轻轻打起竹帘,陈玮姝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碗黑漆漆的药,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子。

小厮从屋里走出,恭敬地行了个礼,“小姐。”

“安叔不必多礼,”陈玮姝温柔地朝小厮点头,轻声问道,“父亲醒了么?”

“大人刚刚醒来,小姐请进去吧。”

“好,”陈玮姝应道,“安叔辛苦了,便先去休息一下吧,父亲这里有我来照看呢。”

安叔微微思索,点头道:“也好,那就辛苦小姐了。”说完,躬身行了个礼便退下。

陈玮姝捧着托盘一路走进内室,透过重重幔帐看到里面若隐若现地躺着一个人。她把手中的药放在一旁,挂起幔帐。

躺着的人已经醒了,此刻正半睁着眼睛看向她,陈玮姝微微一笑,“父亲醒了!”

“嗯。”陈亦寅费力地应了一声,声音小得几不可闻。

许是缠绵病榻已久,陈亦寅脸色蜡黄,双眼深陷,唇色发白,身形也瘦削得只剩下皮包骨,只是却依稀看出了从前的儒雅之气。

陈玮姝虽然是笑着,心里却并不好受,向他父亲从前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呀!五岁能文七岁能书,十八岁时已经踏遍了四国山河,二十岁时出任为祈国尚书令。而如今,他却只能躺在床上哪也去不了、什么也干不了。

但她还是要笑着面对所有人,父亲病倒了,母亲也不会理事,这个家只能由她来撑着,就算没有希望,她也要给别人一种希望永存的感觉,否则这个家就真的是要垮了。

“我为父亲熬了药,父亲起来趁热喝吧。”

陈亦寅点点头,由陈玮姝扶着费力地起来。

陈玮姝端起药碗,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药轻轻地放在嘴边吹,待温凉适宜了才喂向陈亦寅。

“倒是苦了我儿了。”陈亦寅看着她,眉心微微蹙起,歉疚地开口。

他的女儿原应是在他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娇养一生的,如今却要独自一个人面对一大堆糟心事。倘若有几个兄弟姐妹还好些,还能帮忙分担一些,可偏偏她又是独生的!

“父亲说的是什么话呢,侍奉父亲本就是女儿该尽的责任呀,女儿又怎么会觉得苦呢!倘若父亲心疼女儿的话,那就快快好起来吧!”陈玮姝轻轻笑道,说话间又喂了一勺药。

“好,父亲会快快好了起来的。”陈亦寅也笑了,眼角的皱纹微微堆起,叫陈玮姝看得鼻头一酸——她的父亲呀,已经这般老了吗?可他还不满四十岁啊!

喝完药,陈亦寅又沉沉睡去。陈玮姝看着他沉睡的侧脸,心里压抑不住的难过——父亲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她真怕他熬不过去。

忽而屋外传来声音,转头一看,却见一位身着湖蓝色云锦长袍的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以紫金冠束发,大而有神的凤眸盛着点点破碎浮光的温柔,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温柔的直线,白皙修长的拿着一把骨扇。

陈玮姝站起身,轻轻地唤了一声:“禹哥哥。”

“姝儿,”男子走过来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问道:“我听说老师醒了,怎么?老师又睡着了么?”

“刚刚睡着呢,”陈玮姝转头看了还在沉睡中的陈亦寅一眼,轻轻地扯扯元禹的衣袖,“我们出去再说吧。”

“好。”元禹也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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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片的桃花与春风缠绵缱绻后轻轻飘落,携了一场又一场旖旎的梦,轻抚着少男少女的脸庞,无声地诉说着一场美丽的相遇。

三月桃花胜,四月芳菲落。

这是尚书令府桃花开的最盛的地方,镜桃苑。

“禹哥哥加冠,姝儿却没去,真是对不起。”陈玮姝略带歉意地开口,随即伸手折下一株开得最艳的桃花递给元禹,“这是姝儿的赔礼,愿禹哥哥永远都人比花娇!”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元禹失笑,见她笑得这么灿烂开心,却又不忍心斥责她。

也罢,能博美人一笑,就算是被调戏一下又如何!想来这些日子她忙着照顾尚书令府上下也是十分辛苦的,如今能笑一下也还好些。

“那就承姝儿贵言了,”元禹伸手接过桃花,挑眉道:“但你不要告诉我,这是我的加冠礼!”

“自然不是,你的加冠礼我早就准备好了,”陈玮姝狡黠一笑,“禹哥哥想要的话就跟我来吧。”

说完,便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潇洒的背影宛如一只起舞翩跹的蝴蝶。

元禹看着她的背影含着几分无奈地轻笑,抬脚跟上。

他倒要看看这个古灵精怪的人儿要闹哪样,会给他准备什么样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