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钦看着她收笔清墨,目光不由又转回那些字上,琢磨了片刻方道:“乐焉是有意中人了?”

语气微微透着些迟疑。

沈知礼垂袖,轻声道:“是啊。”

他怔然,继而又问:“哪家的公子?”

她却不再言语,只顾低了头看桌上那画卷。

古钦转身踱了几步,眉头皱起,“前几日皇上与中书几位老臣还说起太子册妃一事,你……”

沈知礼的脸色骤然间垮了下来,打断他道:“承蒙皇上和相爷看得起乐焉。可相爷不想想,太子岂是在这事儿上能听人摆布的?与其此时同我说这些,不如去问问太子是如何想的。”

他未料到她会是如此反应,脸色微有不豫:“你与太子从小一道长大,众人这么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冷笑:“相爷也是自我幼时便看我长大的,照此说来,我同相爷之间又将如何?”

“胡闹!”古钦面作怒色,“此话岂是能随口胡说的?”

沈知礼长袖骤落,背身往门口走去,眼眶已不自觉地红透了,抑了抑,才僵着声音开口道:“今日来找相爷,该说的话都已说完了,久留也是不便,望相爷好生保重。”

听不得他再说一字。她便夺门而出。

指间上犹存了他握笔地温度。掌心中依稀裹着朱墨香气。

一地碎草漫裙。空有桃色。无人应。

·

大平王朝乾德二十四年四月十八日。女子进士科礼部试开考。京城南雀门太学以北、礼部贡院以东地七条街尽行宵禁令。日不得过车马。夜不得过行人。

三日后考生出院。礼部试主考古钦着有关大臣们按例锁院判卷。朝中中书诸事皆由右相徐亭料理。

五月五日,女子进士科礼部试放榜,潮安北路解元孟廷辉高登榜首,判为此次礼部试会元。

这一消息不到半日便传遍了整个京城,举众闻之哗然,谁都没想到先前那个在州试上“撞了大运”的孟廷辉竟能在礼部试上再夺头筹。

一时间众说纷纭,有说她是女文曲现世的,也有说她是鸿运当头的,但不管说什么,几乎人人都在翘首以望半个月后的殿试——

这个孟廷辉,她能不能够连殿试的头筹也一并拔了,成为大平王朝有史以来第一个三元及第的女进士?

·

时已入夜,礼部贡院外甚是冷清,内院里灯烛暖暖,透过窗纸,可见仍有不少官员们在屋子里忙碌着。

古钦一边叫人封卷入册,一边问身旁鸿舻寺的官吏道:“这大半个月来我被锁在贡院里,竟不知中书门下二省所议的殿试策论题目是什么?已经呈给皇上去阅了没有?”

鸿舻寺的官吏摇了摇头,“昨日还没有,今日不知呈上去了没有。”

古钦面露狐疑之色:“还没有?往年这时候都已定题、着大学士封题置案了,怎么今年这么慢?”

周围的人都摇头,以示不知。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深夜来扰,不知相爷肯让我进去否?”

古钦回头,看清来人,慌忙上前几步,弯腰欲行大礼,口中道:“不知殿下会来,臣有失远迎。”

男子笑着扶起他,“我也是一时兴起。方才从六部出来,车过街角时看见贡院里还亮着灯,想来相爷正在封卷,所以来看看。”

古钦赶紧让开来,“殿下上座。”

男子却不坐,只是走去案前扫了两眼,转头问道:“想借此次礼部试头名孟廷辉的策论卷一阅,不知可否?”

古钦脸色微僵,半晌低声道:“殿下恕罪,此事不合例。”

男子笑望了一旁的鸿舻寺官员几眼,又看向古钦:“相爷还不知,此次殿试母皇已有旨意,让我替她升殿主持。”

古钦先是一怔,随后大惊失色,口中连连道:“这……这……”半天才又吐出几个字:“……臣确是不知此事。”

心中却如翻江倒海般地滚过了数个念头。

殿试……

能为皇上亲试中进士者历来都谓之“天子门生”,如今皇上却要让太子升殿主持……可见皇上是当真定了退位让政的心思了。

既如此,今年的这一科女进士们岂不是成了太子登基后的首批亲吏,更将是任重非凡啊……

他心底里连连苦笑,脸上却没露色,转身叫旁边的官吏将已封好的策论卷呈过来,翻出孟廷辉的那一份,双手递向男子:“太子既然是要替皇上主持殿试,那么看看也无碍。”

男子接过来,转身背光,将题纸扯开,先是细细地看了一回,然后又飞快地扫了一遍,嘴角笑意慢慢敛去,回头对古钦道:“把榜上前五名的策论卷都拿来与我一阅。”

古钦点头,身旁的几个官吏们便匆匆翻出题纸,呈上来。

男子一一阅毕,脸色变得有些冷,抬眼看向古钦,“孟廷辉的这篇文章虽说做得不错,可我却看不出她比这几人好多少,相爷何故判她为会元?”

古钦欲言,却听男子又接了一句:“莫不是她在考前曾得机会投帖至相爷府上?”

这话语气生冷,明显带了责难之意。

古钦微微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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