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春捧着热乎乎的茶盏慢慢喝着,童嬷嬷近些日子总给她进补,补得脸蛋儿白里透红,腰围宽了寸半,衣裳都紧了。

待撤了碗盘,小五笑嘻嘻端了一盘红彤彤的大橘子进来,如今天黑得早,屋里即便点了蜡烛,也不甚亮堂,令人昏昏欲睡,然而这盘橘子一端进来,立时便觉得屋里鲜亮了许多。

曼春见小五鼻头耳朵指尖都冻得红红的,发顶和背上的雪粒尚没拍打干净,知道她又玩雪去了,遂笑问,“外头雪小了没?”

正房的窗子虽也装了玻璃,但因为廊道被贴了厚实窗纸的槅扇封得严严实实的,所以坐在屋里的人若不走出去,还真看不到外面的景况。

小五笑嘻嘻道,“没呢,这会儿雪比下午还大呢,站台阶上一脚踩下去,鞋面儿都没过了!要是这么着一气儿下一夜,指不定明早就能埋到小腿肚!”

曼春撩开窗前的布幔,烛光映照在玻璃上,显出一室暖意。

“走,陪我去各处看看——”她说着便下了炕。

童嬷嬷一愣,忙道,“外头冷的很,万一凉着了可怎么好?姑娘若是不安心,我去瞧瞧就是了。”

曼春打开手炉看了看,笑道,“今儿一天也没出屋子,闷得很,不过是在自家院子里走动走动,穿暖和些就是了,总不能真在屋里猫一个冬天吧?再说了,如今也没个谁能替咱们操心的,我哪儿还能像从前那样做个万事不管的闲人呢?自家事自家操心罢了。”

童嬷嬷又劝了几句,见实在拗不过她,只好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脚下一双厚底棉靴,罩上披风和风帽,遮去了半张脸,怀里又塞了个手炉,才亦步亦趋陪着她去了。

雪粒洋洋洒洒夹杂着寒气飘向地面,凉意扑面而来,在这寂静中,时间仿佛变慢了,院子里厚墩墩的铺了雪白一层,檐角的轮廓被雪描绘得如诗如画,灯光透过淡黄的窗纸,照亮了这一方世界。

曼春只觉先前的困意都一扫而光,她捻了一把槅扇上的积雪,“下着雪倒还好,只怕化雪时冷得厉害,庄户人家的土屋草房也不知能不能经得住。”

童嬷嬷道,“姑娘有先见之明,既打发了人去庄子上督促他们修屋子,又接济了不少过冬用的东西,只要他们没有偷懒,正经照着吩咐修屋子,想来是不用太担心的。”

曼春摇摇头,“哪儿是我有什么先见之明?其实钦天监早有说法,说今年冬天兴许冷得很,要不我也不会特特叫人盯着庄子上,只是没见过那庄头,不知为人如何。”

“听我家那小子说,那庄头是积年老成之人,种地的老把式,在那庄子上也有些人望,想来是经过事的,再不会想不到这些,姑娘放心。”

曼春一行人走到前院,大门的门栓照着规矩上了两道锁,各处也都早早歇下,并没有往来乱窜的,门房上新养的两只狗子身量还未长成,刚一听见动静就汪汪叫了起来,两个值夜的出来见是自家姑娘,忙低下头去见礼,呵斥着把狗赶回了屋子。

曼春见门房里的炭篓是满的,屋子里干干净净,炉子上煨着汤饼,桌上摆着一盘五香豆干,一盘酱猪蹄,几个烧饼,但并没有酒,屋里也没有酒味儿,知道这两人行事规矩,稍稍嘱咐了几句——一行人来时悄悄,走时也没有惊动太多人,就离开了。

“等雪停了,就打发人去庄子上看看,再叫人往咱们常布施的几处庵堂庙观里去问候一声,看他们什么时候设粥棚,到时候送些粮食柴炭,下这么大的雪,东城西城不好说,南城必有受灾的。”

童嬷嬷心里合计了一下,道,“姑娘入冬时就已打发人往那几处布施了冬衣粮食,若是只送些粮食柴炭,倒用不了几个钱。”

走过月亮门,曼春拢了拢风帽,凉飕飕的雪冰得人指尖一颤,曼春手缩进了披风里,将凉意挡在了外面,“等明年开春就划出二三亩地来种棉花,请几个熟手,若是种得好,不说能换多少银钱,除了咱们自己用的,余下的拿去接济人也是好的。”她又道,“明早要是雪不停,就叫人赶紧去买粮食柴炭,瞧吧,这一场雪下的,明儿各家店里棉花、粮食准保都得涨价,那绿叶子菜只怕更没处买去了,采买上怕是要多支两成的银钱。”

曼春倒不是只图省钱,她刚搬到翰林胡同时,那些在唐家就打了封条的箱笼也被父亲送过来了,不至于短了她的用度,但是当时从童嬷嬷以下,众人皆受了罚,又是被唐家赶出来的,除了身上的衣裳便一无所有,连被褥都是到王家后舅母帮着置办的,只是那时天热,皆是薄褥单被,若等到天冷就不堪用了,她便打发人去买棉花布匹,给众人添置秋冬的衣裳被褥,只是外头商铺里的东西毕竟不如自家的知根知底,若非采买上的是个仔细人,险些便买了掺了旧棉的棉花。

童嬷嬷笑道,“幸好老爷做主给咱们建了暖房,顺带着天天都能有新鲜菜吃,来年若是庄子上能种出棉花来,自然更好,比去外头买的更让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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