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两个说了会儿话,问几句家长里短琐碎事,不外乎如今眼看要入冬了,家里过冬的柴火和粮食准备好了没,冬衣够不够穿,服侍的人听不听话,有没有不懂事不服管的,诸如此类。

曼春自然一一答了,孔氏见她说话清楚,俨然是个事事周到的,不禁越发心疼她——若是个有娘疼的,哪至于这点年纪便要操心这些事情?

孔氏从床头的小柜子里摸出个扁匣子,拍拍匣子盖,“叫你舅舅在京城附近给你寻个能出产的小庄子,以后吃喝嚼用也有个进项。”

曼春一听连忙推辞,京城附近的好田地多被官员或世家大户垄断,一般轻易不会出手,想买个能出产的小庄子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仅地价贵,还要看机会,曼春道,“怎好让您破费?我父亲给了我一处庄子,这才刚收了秋粮,今年年份还不错,足够嚼用的。”

“别推辞,”孔氏按按她的手背,“你父亲给的是你父亲的,这些是给你买脂粉零嘴儿的,不光你有,你舅母和表姐她们也都有,不值什么。”

曼春拗不过这位老太太,只好含糊应下,只说了句“再说吧”,她忽然想到一事,从衣领里抽出个绣囊,将那枚雷记钱庄的铜牌翻了出来,“您——认不认得这个?”

孔氏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面上露出几分惊讶,仔细端详了正面的徽记和反面的字,见到“丁丑壬戌”四字,“这个怎么在你这里?这是当初我给你娘的,我还以为……”

自从见到孔氏,曼春就没听她提起过“姨娘”两个字,一说起她生母,便只说“你娘”,曼春道,“父亲把母亲的镜架和首饰给了我,这个藏在镜架的夹层里,是我无意间找到的。”

孔氏神色有些复杂,摩挲着手里的铜牌,半晌才道,“这是我给你娘的私房钱,她在唐家日子难过,若是手头窘迫,更要受人欺辱,你娘去世前说想把她的东西传给你,我知道她是不放心你,怕你在那个女人手里受苦,你父亲也同意,只是后来写文书的时候它并没有写进去,我那时候还问过你父亲是否有遗漏。”

曼春不知道这块雷记钱庄的信物竟然能追溯到十几年前,而且听着似乎还造成了外祖母和父亲之间的一些误会,她想了想,说道,“父亲他也许根本不知道我娘有这东西,要不然他也不能不说一声就给我,再说这个当初是藏在镜架的夹层里,我又不常戴那里头的簪环,若不是回京路上失了一场火,怕损伤了里头的东西方才仔细检视了一遍,可能直到现在都发现不了它。”

“失火?怎么回事?”孔氏一下子坐起身,皱着眉追问。

见孔氏着急,曼春赶紧安抚道,“没什么事,只是虚惊一场罢了。”就把当初回京途中遭遇歹人纵火的事情轻描淡写的说了说,重点却只放在发现铜牌的过程。

孔氏听了,双手合十道了声“祖宗保佑”,“幸好发现的早,没酿成大祸——那放火的歹人后来捉住了没?”

“捉住了,恰好父亲的一位故交在当地卫所任职,当晚就差派了官兵缉捕,很快就捉住了,还帮我们换了干净的新船……”

曼春尽量平和的叙述她这几年的生活。

孔氏听着,脸上没有丁点儿不耐烦,只偶尔插一两句问话,却也并不会让人觉得为难。

曼春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仍旧睡在孔氏的帐子里,屋里点着灯,床尾一个丫鬟缓缓打着蒲扇。

“什么时辰了?”她问,既然已经点起了灯,显然时间不早了。

“刚过一更天,见姑娘睡得熟,老太太不让叫,只说等您睡醒了再起,姑娘饿了没?厨下备着饭呢。”

曼春打了个哈欠,虽说躺下还能再睡,可毕竟不是自己家,也是昨夜赶工给老太太做衣裳熬得太晚,今天又一直紧绷着弦儿,才睡得沉了些,其实睡到这个时辰已经有些失礼了。

她坐起身,摸摸头发,问那丫鬟,“我带来的人呢?”

叫了素兰进来给她梳头,素兰悄声告诉她,“老爷派人送了礼来孝敬这边的老太太。”

曼春捏着宫花的手一顿,“什么时候来的?送了什么?”

“您和老太太歇下没多久就来了,送的什么不知道,不过听说礼不轻呢,大小都用缎面儿匣子盛着。”

曼春“唔”了一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她梳好了头发,缓步来到外间,孔氏正和儿子媳妇说话,见曼春出来了,面上露出笑意,“睡醒了?先前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你表姐她们都在院子里玩呢,饿了吧?吃好了再去找她们玩。”这就要吩咐人去厨房叫菜。

曼春忙道,“外祖母,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你要回哪儿去?”丁氏过来揽住她,勾着手指刮刮她鼻尖,“这儿有你外祖母,有你舅舅和我,还有你哥哥嫂嫂姐姐弟弟们,这儿就是你家,团圆节就该在一块儿,住下不许走,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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