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的移民区,已是深夜,那里的灯光稀疏了一些,一望无际的简易房在星光下显出一种难得的静谧。程心突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置身于另一个移民时代,那是五个世纪前澳大利亚的移民时代,那片平房中睡着的,都是粗犷的牛仔和牧马人,她甚至嗅到了马粪和牧草的味道。程心把这感觉对弗雷斯说了。

“那时可没这么挤,据说一个白人向另一个白人买牧场,只需付一箱威士忌的钱,然后买家在日出时骑快马跑出去,日落时回来,这一大圈围住的土地就归他了。”

程心以前对澳大利亚的印象大多来自于那部与这个国家同名的电影,在电影里,男女主人公赶着马群横穿北澳大利亚壮丽的大陆,不过那不是移民时代,是二战时期,是距她度过青春的那个时代不远的过去,但放到现在已经是很远的历史了——电影中的休·杰克曼和妮可·基德曼应该都已经逝去两个多世纪了。程心突然想到,不久前看到维德在简易房前干活的样子,很像那个电影中的男主人公。

想到维德,程心就把一个月前维德对她说的那句话告诉了弗雷斯,她早就想对他说这事,但又怕打扰了他超然的心境。

“我知道这人。”弗雷斯说,“孩子,我肯定地说你应该听他的,但你又不可能离开澳大利亚,所以不要想这事了。想不可能的事有什么用?”

弗雷斯说的是事实,现在想从澳大利亚出去是很难的。封锁澳大利亚的不仅有水滴,还有智子招募的地球治安军的海上力量。从澳大利亚返回各大陆的飞行器和船舶,如果被查出载有移民,会立刻遭到攻击。同时,随着移民期限的临近,愿意回去的人很少,澳大利亚虽然艰苦,总比回去送命强。零星的小规模偷渡一直存在,但像程心这种备受瞩目的公众人物是不可能这样离开的。

然而这些并不是程心所考虑的,无论怎样,她都不会离开这里。

弗雷斯似乎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但看到程心在黑暗中沉默着,似乎期待他发表更多的看法,就接着说:“我是一个骨科医生,你可能知道,断了的骨头长好后,愈合的断裂处长得比原来还粗,这在医学上叫超量恢复,是说如果人体有机会弥补以前缺少的某些东西,那么这些东西可能恢复到比不缺少它们的人更多。与人类相比,他们——”他指指星空,“他们曾经缺什么你是知道的,他们超量恢复了吗?恢复到什么程度?谁也不清楚。”

程心被这话震撼了,但弗雷斯似乎没有继续讨论的兴趣,他仰望着夜空,缓缓吟诵道:

“所有的部落都已消失,

所有的长矛都已折断。

在这里,

我们曾经饮露餐花,

而你们,

却撒下一片砾石。”

就像听弗雷斯吹响“迪杰里多”一样,程心的心被这首诗触动了。

“这是20世纪一位澳大利亚土著诗人的诗,他叫杰克·戴维斯。”

老人说完,便靠在廊柱上,不一会儿就发出了鼾声。程心坐在夜色中,坐在对这巨变中的世界无动于衷的群星下,直到东方发白。

移民开始半年后,世界人口的一半,二十一亿人已经迁移到澳大利亚。

潜藏的危机开始爆发,移民开始后第七个月发生的堪培拉惨案,成为一连串噩梦开始的标志。

智子要求人类进行裸移民,这也是威慑纪元中地球世界的鹰派曾对三体世界移民太阳系提出过的设想。除了建筑材料和建造新的农业工厂的大型部件,以及必需的生活用品和医疗设备,移民不得携带任何军用和民用的重型装备,各国前往移民区的军队也只能配备有限的维持秩序用的轻武器,人类被彻底解除了武装。

但澳大利亚政府除外,他们保留了一切,包括陆海空军的部装备。于是,这个自诞生以来就一直处于国际事务边缘的国家一跃成为人类世界的霸主。

移民初期,澳大利亚政府是无可指摘的,他们和体澳大利亚人做出了巨大的努力来安置移民。但随着各大洲的移民如洪水般拥进澳大利亚,这个曾经是地球上唯一独占一块大陆的国家心理开始失衡,澳大利亚原住民社会民怨沸腾,新上台的政府开始对移民奉行强硬政策。他们很快发现,现在澳大利亚联邦对其余国家的优势,与三体对地球世界的优势也差不多了。后来的移民大都被安置在荒凉的内地,像新南威尔士州这样富庶的沿海地带,被划为澳大利亚的“保留领土”,禁止移民,堪培拉和悉尼被划为“保留城市”,也禁止移民定居,于是,移民能够长期居住的大城市只剩下墨尔本。澳大利亚政府也开始变得颐指气使,以人类家长自居,渐渐凌驾于联合国和各国政府之上。

虽然新南威尔士州禁止移民,但很难阻止内地移民去旅行。出于对刚刚告别的城市生活的向往,移民大量拥入悉尼,虽然不让定居,但就是在街头流浪也比住在移民村里强,至少让人感觉仍然身处文明世界,这使得城市人满为患。澳大利亚政府决定把移民从悉尼市内驱逐出去,以后也禁止外来移民进入城市,这引起了滞留城中的移民和军警的冲突,造成了一些伤亡。

悉尼事件引发了移民对澳大利亚政府早已郁积的众怒,有上亿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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