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也是直到那时,钟意才知:母亲口中的所逃离的“公府”,不是别家,正是曾经显赫一时、大名鼎鼎的承恩公府。

&ep;&ep;先帝挚爱骆贵妃与当今骆太后的娘家。

&ep;&ep;就是在晋阳这样的偏僻小城里,说到洛阳那个骆家,众人也能说得头头是道,津津乐也。

&ep;&ep;——时人皆知,先帝与元后傅氏不睦,傅氏以其长公主与长宁侯之女的显赫出身嫁入当时的东宫为正室,却与先帝感情淡薄。

&ep;&ep;先帝登基后,更是屡屡疏远傅家,在朝堂上不断削弱长宁侯府的兵权,冷淡中宫,元后双十年华而殇,时人都道,那是悒郁而终的。

&ep;&ep;而骆贵妃与傅元后的生平际遇,却是完完全全地反了过来。

&ep;&ep;骆氏出身平平,她未入宫前,骆家最大的官,不过是一个祖上袭下来的从四品指挥使,但等骆氏入宫后,她成了先帝“弱水千三,独取一瓢”的那一瓢,骆家由此列土封侯,其父加封为承恩公,其兄入职户部,管天下粮仓,其姊破格入宫……一时“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ep;&ep;这样的人家,钟意从没想过能与自己扯上什么干系。

&ep;&ep;但无论如何,承恩侯夫人林氏的到来,除却带了一些令钟意微感不适的挑剔眼神外,也确确实实是解了钟意当时最大的难题:钟母的病。

&ep;&ep;似乎是瞬息之间,曾经的千难万险、灭顶之灾,转眼便成了一道不足为虑、轻而易举便可跨过的小火盆。

&ep;&ep;人生际遇,峰回路转,莫过如此。

&ep;&ep;在承恩侯夫人那样的人眼里,足以压垮钟意母女的药钱,不过是随手可掷,连瞧都懒得多瞧第二眼。

&ep;&ep;钟意想,这也是自然的,这世上的人和人之间,本就是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

&ep;&ep;但钟意知道,天下无送上门的便宜。承恩侯夫人既有所予,必然亦有所求。

&ep;&ep;——这是钟意曾经用自己的一条命,在赵府大夫人手里悟出来的道理。

&ep;&ep;说来可笑,那样简单,却让钟意吃了那么多的苦才看透。

&ep;&ep;大约是世人心底,总自然而然地有那么一种天真而热烈的侥幸吧。

&ep;&ep;有人称之为乐观,有人道之为不甘……说来说去,在钟意看来,都是痛得还不够深罢了。

&ep;&ep;毕竟,她前世那短暂而乏味的一生里,得到的从不多,但无论对什么生出不切实际的期待、受过不配其位的“便宜”,最后的最后,必然会以一种格外惨烈的痛楚来结束。

&ep;&ep;一步一步,辗转沦陷,最终死无葬身之地。

&ep;&ep;在钟意看来,世上的人和物于她,大概都可以贴上两个选项:要与不要。

&ep;&ep;对于那些看着便蠢蠢欲动的金贵物,选择“不要”,固然会遗憾不舍个一时片刻,但日出日落,朝夕之间,总还是能释怀的。

&ep;&ep;总比“要”了之后,拼死拼活却护不住,再反被人推一把,摔得个粉身碎骨的好。

&ep;&ep;——就像她一针一线绣下的护具、缩衣短食积攒下月例银子换来的文房四宝……最终的归宿,都是一地破烂罢了。

&ep;&ep;“姨娘又何必如此呢,”那少年郎长得已经比她还高了,黄昏的日光洒下来,落在少年青俊的眉眼上,微微皱起的眉,让钟意很想伸手去抚平,但她知道,那又是不合规矩的。

&ep;&ep;“我又何时短过这些东西,姨娘还是留着自己花用吧……再者,让母亲知道,怕是又要不高兴了。”

&ep;&ep;钟意想,自己当时的表情必然是很不好的,因为对面那少年郎盯着自己的脸,面色也肉眼可见地难看了起来。

&ep;&ep;——可那并不是钟意的本意,她本是想笑着应声诺,答一句“大少爷说的是”之类的,只是话到喉咙口,却好像又突然忘了怎么去发声了,最后的最后,也不过讷讷地“嗯”了一声。

&ep;&ep;钟意自己都能想象得出那少年眼中的自己:木讷,无趣,畏畏缩缩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ep;&ep;钟意想,这世上很多东西是自己不该去奢求的:她生而无父,生母不喜,亲缘淡薄,竭力想挽住血亲,但却连卖了自己都救不回生母,到得赵府,贪恋于大夫人给予的那点似真亦假的温情,义无反顾地做了为主献身的“忠仆”,及至后来,连想亲近自己的孩子一点,都求不得门可入。

&ep;&ep;也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强求那些自己得不到的东西,父母亲情、主仆恩情、舐犊之情……没有一个,是真的需要她的。

&ep;&ep;不去要,不去求,不去贪……自然就不会痛。

&ep;&ep;不过这一回,承恩侯夫人给出的选项,却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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